还对同学们说,这些老师上课前可能根本没有好好备课,你用心准备三个问题去提问,准让他下不来台。上大学时,他写过一篇论文,一口气痛批中国建筑圈,从梁思成到市委书记都怼个遍。在毕业论文《死屋手记》中更是声称:中国只有一个半建筑师,杨廷宝是一个,齐老师算半个。毕业时,学校让他把毕业论文改一改,他坚持不改,最后学校不愿给他硕士学位,老师们都说,这个学生太狂了。
同学们回忆起他时,也有这样的描述:每次在走廊碰到你,我们都感觉不是一个人走过来,而是一把刀走过来,那把刀带着寒风,大家都不自觉避开(图为gad设计的东梓关村,与文村齐名)2000年的时候,他在同济大学读博士毕业时,老师想让他留校任教,并说这是这些年来唯一的破例。在当时,只有在国外留学过的博士才能留校。王澍直接拒绝了,因为他觉得上海根本就不是一座中国城市,他要回杭州去。杭州的半边山水半边城,一半建筑,一半风景,是他最理想化的城市。他认为以上海为例,中国的城市正在慢慢变成同一个样子。已经看不到中国文化的影子了,这是让他最惊讶的一件事。中国有全世界最大的房屋建造量。在这里我们能看到各种风格的建筑。从古罗马到未来主义,从美国乡间别墅到德国包豪斯公寓。甚至等比例复制山寨外国地标。却鲜少看到中国不同传统风貌的传承,每个地方渐渐长得一模一样。1992年之后,外国建筑事务所涌进中国,每一幢摩天大楼拔地而起,拆掉旧的,建新的。建筑师唐勇说那是建筑师的黄金时代,接一个项目就有一百多万的酬劳。
王澍却选择隐居,从29岁到35岁,在人生事业的黄金期。
他只接了一些改造老建筑的小活,和妻子生活在20平方的小屋。偶尔去西湖边喝喝茶。他曾说,这些甲方们都颐指气使,手里拿大把钱,指挥你这样做那样做,那他们要我干啥。“我设计不下去了,我没有找到中国现代建筑的表达方式。”面对高楼林立,城市的飞速建设,他也曾坦言:“像深圳这样的城市,我很忧虑再过50年,它会面临特别严重的问题,全是建筑垃圾。混凝土到时酥掉,没用了,拆掉它又是极浩大的工程。因为本质上都是廉价、快速的建造技术,这些建筑一百年就完蛋了。1960年代西方出现过这种问题,中国的建造规模几乎比西方大十倍,其后果将更严重。可能是我们继承了儒家的温良传统,搞得好像世界上发生过的事,在中国都会按曾经规律发生一样。有人说普利兹克奖除了颁给王澍,是对中国的文化和传统的欣赏。王澍也正是基于此去做设计,比如他的代表作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。他说,这个建筑建成时,杭州建筑界的反映是:如果要找杭州最丑的建筑,就去象山看一看。2001年,中国美术学院院长力排众议,把象山校区的项目交给王澍,并要求造价只有市场价的一半,而且要在三年之内完成。王澍坚持一半山水,一半建筑的设计理念,本来是几个方盒子大楼就能解决的问题,他硬是做成了10个院落。建筑随着山体,错落有致地立在那。
他在浙江全省的拆迁废地,找来了超过700万片的旧砖、瓦、石料和陶瓷碎片,并把它们运到象山。它们几乎都来自不同年代,甚至有1000年前的。王澍将这些带有时代印迹的砖瓦和混凝土结合到一起,称之为时间的交易。好像把被时代抛弃和遗忘的某种元素,融入到他的当代建筑设计中。也正是因为这看上去黑黢黢的墙面,被众人说成了“最丑”。可不,和城市里光鲜亮丽的摩天大楼,确实在视觉上有所差别。有很多人说,走在象山校区里,弯弯绕绕找不到路,没走一会儿就要迷路。对王澍来说,造房子,就是造一个世界。那应该是有山水诗意的世界,让人漫无目的地行走。逃离现世的匆忙生活,可能会迷失,但也是闲庭信步的漫游。王澍认为在中国传统文人的建筑学里,有比造房子更重要的事,那就是重返自然。去年9月,中国美院开学典礼上,王澍本来应该出现在众目睽睽的主席台上。但他一早就拉着行李箱,和妻子赶赴300公里之外一个浙江南部的小山村。拿了普利兹克大奖的他,没有在大城市做地标建筑,反而是更深入到农村中,帮村民建设修改民居。他和衢州市政府合作,给乡野做改造,6年之内规划了3个村。他希望新建的房子能和老房子一样,是从这片土地上生长出来。他挽起袖子和工匠们一起干活,“我要弄明白每一块瓦是怎么做出来的,每一根钉子是怎么钉进去的。”他总说,如果传统只是指那些存放在博物馆里的东西,那传统上实际上早就死了。传统应该是活在人手上的,活在工匠手上的。他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只会纸上谈兵,毕了业后就转行去做房地产,那是作为一个老师的悲哀。于是在这十几年中,他也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去做一种理想的中国建筑学教育。“最好的教育是融合在生活里的,设计师要先学会生活,才能创造出融入生活的好设计。所以我并不会去教育学生做设计,而是引导学生们找到健康的生活方式。“中国当今的城市化进程,正在引发一场关于建筑应当基于传统还是只应面向未来的讨论。并演化成扎根于其历史背景永不过时甚至具世界性的建筑。”为什么有人说中国培养不出大师?日本却可以有柳宗理,因为他们把自己的文化吃透了,并传承下来。幸好在中国也有王澍这样一直默默坚持吃透传统文化的人。王澍是个怪人,狂人,倔强的人。他扬言对中国城市的未来不抱希望,却向农民低头,认真记下他们的需求,为他们设计一个家。众人对他褒贬不一,肯定他的才学,也吐槽他的设计。可不变的是他一直在认真地把中国传统文化传承下去,并落实在建筑教育之中,让学生们动起手懂得什么是建筑。凭自己的倔强,想在中国这片被外国建筑师占据的土地上,多留下点中国人原滋原味的设计。十分赞同那句话,传统文化不应该只被锁在玻璃柜子,待在恒温恒湿的博物馆,应该传承下去,走到每个中国人的生活中,而不是停留在浪漫的仿古回忆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