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章来源:公众号:回响之外 本文所涉全部内容,均来源于网络,如有侵权,请联系我们删除 作为一个致力于发掘与传播设计思想的平台,我们越来越发现,有出处、有脉络的设计思想才是最有生命力的。那些成就卓著的设计大家,心中都有一张清晰的历史坐标轴,知道自己今天与明天的位置。我们因此推出「熠熠星光」阅读大师计划,用文本精读的方式,还原大师的思想进路。从问题出发,以人文性为标尺,考察驱动大师前行的内在动力。 —— 回响编辑部 ECHO 阅读大师 X 贝聿铭 十岁那年,贝聿铭随父亲迁往上海。在祖父的要求下,每年到苏州过暑假,在狮子林与堂兄弟们度过许多快乐时光。 那时的上海有“东方巴黎”之称,十分国际化。家境优渥、从小见多识广的贝聿铭“并没有太感到惊奇”。多年之后回首往事,贝聿铭说,那个上海是一个既精彩又腐败的世界,他从上海学到的有好有坏。好的一面是,贝聿铭从上海看到了“苏州所没有的未来或是未来的开始”。上海正在盖十、二十和三十层高的大楼,而苏州的房子还停留在一两层或三层。 十倍于苏州的高度,是上海建筑给贝聿铭留下的最直观印象。自那之后的一百年里,每个从小地方走入大都市的中国人,也都要首先经历高度对眼睛与心灵的洗礼。 少年贝聿铭最喜欢的上海建筑是国际饭店,高24层,有200多间最高级的客房,由著名的建筑师邬达克设计。在业余时间,贝聿铭还喜欢打台球,水平相当不错。没有人可以料到,那牵引贝聿铭远越重洋的神秘力量,古旧苏州所欠缺的未来线索,竟隐藏在球桌上。
“撞球是一种几何游戏……它其实是一种向量,一种几何的向量,玩撞球可以了解几何,这一点是我后来才体会到的。” 在桌案旁踱步、计算、瞄准、出杆的贝聿铭,自然想不到这游戏跟建筑有什么关系,他甚至都想不到建筑跟自己有什么关系。毕竟直到在麻省理工念建筑系的时候,他还不相信自己能成为建筑师。人生就像台球,直到黑球落袋,前面所有的碰撞和轨迹才拥有明确的意义。 贝聿铭体内的几何精神真正觉醒,是在师从格罗皮乌斯之后。从麻省理工毕业,进入格罗皮乌斯主持的哈佛设计研究院,贝聿铭有一种叛变投敌的感觉。因为格罗皮乌斯引入美国的包豪斯式建筑教育,在美国还是个新生事物。
格罗皮乌斯与贝聿铭 © iweek 格罗皮乌斯的重要教育理念是强调各门艺术间的交流融合,“包豪斯必须尽力协调各种艺术创造的努力,使之成为新的统一体”“画家、建筑师与雕刻家间是否可能相互合作”,这一点对贝聿铭影响深远。 作为一名教育家,格罗皮乌斯思想灵活,容易沟通,乐于向其他人讨教,这使他赢得了许多朋友和学生的喜爱。贝聿铭回忆说,当自己表达不同意见的时候,格罗皮乌斯通常会说“你说的也许有道理”“试一下”“证明给我看”。 但是不论表面如何温和宽容,格罗皮乌斯思想底色始终是冰冷的理性与逻辑。理性的人接受每个时代的知识与技术都有边界,却不接受模棱两可、似是而非。正如贝聿铭说,你可以不同意格罗皮乌斯,但“必须有个很好的理由,不能只是你个人从感性上认为这件事物很好、很漂亮”。 格罗皮乌斯坚信世界已经踏上工业化的不归路,先西方后东方,每个地方都不可免,所以他推崇放之四海而皆准的“国际风格”。年轻的贝聿铭却认为,世界各地的气候、历史、人文和生活各不相同,而这些因素应该是建筑表现的很重要的一部分。 在埃弗森博物馆,贝聿铭设计了一系列四个悬臂式盒子,每个盒子都是一间独立的画廊,这些盒子都围绕着中庭雕塑庭院、相互连接。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,贝聿铭选择的毕业设计课题是上海博物馆,这个作品当时被评价为“哈佛史上最重要的设计”,贝聿铭说“我从我的设计中证明了建筑表现能够反映文化差异极为重要”。 多年以后,贝聿铭做了中国香山饭店、法国卢浮宫、日本美秀美术馆、德意志历史博物馆等反映不同文化的项目。但他绝不是所谓的人文建筑师。他的成功与其说在于对文化的理解,不如说在于几何精神的发挥与运用。 套用“中国为体,西学为用”这个句式,贝聿铭的成功秘诀是“几何为体,文化为用”,或者说是“国际的,才是地域的”。没有什么可以比几何更能代表现代精神了,没有东方几何,西方几何,人类只有一种几何。 1948年2月,贝聿铭上海艺术博物馆设计稿 © 杂志《进步建筑》 美国国家大气研究中心这个项目,虽然设计灵感来自印第安人的悬崖居所,但是做出来之后被人们称作“沉默的几何”。事实上,贝聿铭的几乎所有建筑作品,都可以被唤作发出某种声响的几何。 因为缺少宗教精神的影响,贝聿铭认为自己“缺少了某种能力”,“我也不知道我到底错过了多少”。但是几何本身就具有一种超越性。 柏拉图在《理想国》中说,几何学是能把人的灵魂引向真理从而认识永恒事物的学问。“几何学精神”的实质是公理化方法。希尔伯特说:“(通过公理化)我们能够获得科学思维更深入的洞察力,并且弄清楚我们知识的统一性。特别是,得益于公理化方法,数学似乎被请来在一切学问中起主导作用。” 在贝聿铭踏足上海的几百年前,就有一位上海人对几何寄予厚望。徐光启称赞几何学有“三至三能”:“似至晦,实至明,故能以其明明他物之至晦;似至繁,实至简,故能以其简简他物之至繁;似至难,实至易,故能以其易易他物之至难。”这其实正是公理化思维的中国式表达。 美国国家大气研究中心梅萨实验室
当被问到“您觉得影响二十世纪建筑设计的最主要因素是什么?”,贝聿铭的回答是立体主义。 在贝聿铭看来,立体主义对于现代建筑仿佛有开天辟地之功:“立体派艺术实在是现代建筑发展的天才之举。有人问:现代建筑始于何时?是1850年吗?其实不然。始于工业革命吗?有可能,因为那时我们开始使用钢铁……但当立体主义出现之后一切都变得明了了:这成了建筑发展的转折点,建筑受这派艺术的影响很大。” 在立体主义艺术与贝聿铭的建筑作品之间,几何形状的密集出现只是表层的共性,双方还有更根本的精神联系。
台中市路思义纪念堂的形式被认为是独一无二的,整体建筑造型就像一双向天空祈祷的手,由贝聿铭和陈其宽共同完成,建筑也体现了针对当地环境的精心设计。 对于毕加索和布拉克开创的立体主义,习惯了欣赏传统艺术的人们,往往会感到错愕不解。那些奇奇怪怪的形状以看似随机的方式拼在一起,到底什么意思?这玩意凭什么可以称为艺术? 实际上,立体主义不是一种风格,而是一种看待事物的全新方法。这种方法与人在现代社会的存在方式休戚相关。深谙立体主义精髓的大卫·霍克尼说:“立体主义就是现实主义”“毕加索打开了这个世界,让世界得以发展。” 立体主义是对传统透视法的颠覆。单点透视是文艺复兴之后,统治了西方世界几百年的观看方式,这种观看方式塑造了人们的空间意识。立体派艺术家发现,我们实际不是这样观看的,人总是在移动,人的视角总是在变。所以他们从不同角度观察物体,每一种视角都不能替代其他视角,然后他们把所有视角观察到的景象呈现在同一张平面上。 图1 © Carol M. Highsmith/Buyenlarge/Getty Images
图2:东馆与华盛顿纪念碑的关系 © Allen Freeman